伴以固定、反覆的頑固音型作為伴奏,
以木管樂器為主角,帶給聽眾緩慢而微微搖擺的感覺。
- 語言:繁體中文版、簡體中文版
- DVD片數:2
- 狀態:現貨
Disc 1 54’32”
庫普蘭:風笛
科雷利:聖誕大協奏曲
韓德爾:牧笛(選自《彌賽亞》)
平安夜
莫札特:鋼琴奏鳴曲K331/Ⅰ
韓德爾:和平(選自《皇家煙火》)
海頓:《創世紀》No.20
海頓:交響曲 No.88/Ⅲ
布魯克納:交響曲 No.4/Ⅲ
Disc2 1:19’08”
莫札特:小提琴變奏曲 k.360
塔替尼:小提琴奏鳴曲《魔鬼的顫音》
佛瑞:西西里舞曲op.78
比才:《卡門》第三幕間奏曲
葛利格:《培爾金特》op.46/Ⅰ
康特盧布:法國歌謠《牧歌》
馬斯卡尼:《鄉村騎士》間奏曲 (哦,洛拉穿著乳白色的衣裳)
華格納:《齊格菲的牧歌》《齊格菲》選曲
我們知道,「音樂」(或是更廣義地說──「聲音」)的存在,仰賴的是「時間」的流動,否則音樂就只是樂譜上眾多無聲的符號。然而,在演奏時,音樂表現出的資訊量卻往往總是無比龐大而豐富,還會隨著時間流動而展現出各種樣貌與變化,幾乎讓人應接不暇。因此,將音樂作品分門別類總是困難重重,還可能陷入「見樹不見林」的困境中。音樂在演奏時傳達出的龐大資訊量,加上每一位聽眾當下的不同心境,使得音樂類型本身的界線經常不是那麼的涇渭分明。我們也不該忘記,當我們在聆聽音樂時,最終尋求的其實只是音樂的美以及美帶來的感動,而不是在於追究作品究竟屬於哪一種風格。從這樣的角度來看,我們就能夠理解樂曲的分類──無論是「搖籃歌」、「夜曲」,或是「牧歌」──其實只是藉以分辨不同音樂作品中「相對」而非「絕對」的不同性質或情感。以「牧歌」為例,我們會在許多牧歌風格的音樂中發現宛如搖籃歌或夜曲般的音樂片段;另一方面,有許多作品雖非以「牧歌」為名,卻呈現出典型的牧歌田園風情。
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在早期的古典音樂發展中,有許多以「牧歌」為題的作品並不屬於我們今日所認知的牧歌音樂風格:在十五、十六世紀文藝復興時期與早期巴洛克時代,在義大利與英國流行著一種以「Madrigal」(牧歌)為名的世俗合唱曲類。這類音樂可能起源自早期歐洲大陸上牧羊人之間的情歌對唱與應答,而後發展成多聲部的複音合唱作品,其主題包羅萬象,可以是詼諧地評論當時的政治、對歷史的詠嘆、或是將當時流行的詩歌作品入樂,是一類獨立的特定樂種。
寧靜、輕緩搖擺的感覺、由木管樂器演奏出的簡單旋律、底下陪襯著頑固音型,這些典型「牧歌風格」的特質,在法蘭索瓦‧庫普蘭(François Couperin, 1668–1733)的作品「Musette」中展露無遺。庫普蘭出身自法國早期巴洛克時代著名的音樂家族,是家族中影響法國巴洛克音樂最為深遠的鍵盤樂器作曲家與演奏家之一,後世經常尊稱他為「大庫普蘭」(Couperin the Great)。庫普蘭活躍的年代早於巴哈十餘年,還曾經擔任路易十四的樂師,為宮廷音樂的演奏需要寫下了《皇家重奏曲》(Concerts Royaux)。《皇家重奏曲》遵守著典型的巴洛克組曲(Suite)型式,以一首前奏曲開場,各以舒緩有致的阿勒曼德舞曲、庫朗特舞曲、薩拉班德舞曲、基格舞曲、或是嘉禾舞曲及夏康舞曲等快慢交替地組成。第三冊《皇家重奏曲集》的第六曲標題「Musette」,原指風笛這類具有共鳴袋的管樂器種類。在這首曲子中,我們可以聽到擔任伴奏的大鍵琴,以固定的節奏演奏出宛如仿效風笛音色般亮麗的大片和弦,主旋律則由巴洛克雙簧管(hautbois)或是巴洛克長笛(traverso)演奏出如牧笛般樸實的旋律,雖非以牧歌為標題,卻仍然展現出典型的牧歌風情。
活躍時代比庫普蘭更早的義大利作曲家柯瑞里(Arcangelo Corelli, 1653–1713),是奠定「大協奏曲」(Concerto grosso)形式與巴洛克小提琴演奏技法的重要作曲家。相對於今日我們所熟悉的協奏曲由獨奏樂器與整個樂團互相競奏、抗衡,巴洛克風格的大協奏曲是由表現力較強的幾把樂器(例如小提琴首席、副首席,有時加上一把大提琴)組成「主奏部」(concertino),擔任主旋律或樂曲的主導角色,與樂團其他弦樂器及數字低音組成的「協奏部」(ripieno)互相應答。大協奏曲這類音樂形式深深地影響了後世作曲家,韋瓦第、韓德爾、巴赫都為這類樂種寫下了許多著名的作品(例如巴哈的《布蘭登堡協奏曲》)。在柯瑞里留下的十二首大協奏曲中,最著名的一首是第八號g小調「聖誕大協奏曲」,具有副標題「為聖誕夜所作」,是一首在聖誕夜的教堂中演奏的作品,以一段平靜甜美的典型牧歌音樂為整部作品作結。柯瑞里以及後代的許多作曲家,在聖誕音樂中加入牧歌風格的音樂其實並非偶然,因為耶穌的誕生與牧羊人的關係密不可分。在聖經的描述中,耶穌出生那天,許多天使突然在伯利恆近郊的牧羊人們面前現身,向他們宣告救世主(彌賽亞)即將降臨。牧羊人驚異地奔相走告,最後將福音傳進了伯利恆城中,並在城裡的一處馬槽發現了聖嬰耶穌,開始唱起頌讚的歌曲。在這部作品的後段,音樂從二二拍子(Alla breve “”)的快板突然放慢,進入12/8的緩板(Largo),調性轉為明亮溫暖的G大調,以「隨意」(ad libitum)的彈性演奏出恬靜柔美的牧歌風格終樂章。
「彌賽亞」(Messiah)一字,來自於希伯來文「受膏者」的意思,指先知在其頭頂塗上聖膏油,表示此人為上帝所選中的「救世主」之意。韓德爾著名的神劇《彌賽亞》講述著就是基督教所認定的救世主──耶穌,從出生、成長,以至於受難、終至復活的故事。在這部作品的開頭,有一段著名的合唱音樂「For unto us a child is born」(聖嬰為我們而誕生),在宏大壯闊的合唱旋律背後,使用華麗的裝飾音型作為伴奏,展現出典型的韓德爾音樂風格。這段合唱之後,緊接著第四景的開頭:一段牧歌風格的純器樂演奏,主題即是柯瑞里在《聖誕大協奏曲》終樂章「牧歌」(Pastorale)所描述的場景,描寫牧羊人聽到天使宣告救世主誕生這段聖經情節。韓德爾將這段純演奏音樂冠以「Pifa」這個標題,指的是義大利文的雙簧片木笛樂器「piffero」,也就是傳統義大利鄉間盛行的牧笛樂器。這段音樂展現出典型的牧歌風格:輕緩而富有搖擺感的主旋律,搭配著固定穩重的伴奏音型,表現出恬靜祥和的田園風景。
緩慢且讓人感到平安、祥和的音樂氛圍,是牧歌音樂的一致特色:許多作品雖未以「牧歌」為題,卻表現出純然安詳寧靜的牧歌風格,例如莫札特第十一號A大調鋼琴奏鳴曲第一樂章恬靜柔美的變奏主題。另一方面,牧歌主角「牧羊人」在聖經故事中的重要地位,則加強這類作品與聖誕音樂緊密相連的關係。十九世紀奧匈帝國鄉間的年輕神父Franz Xaver Gruber譜下了著名的「平安夜」(Stille Nacht),這首傳唱至今的德語聖誕歌曲,其安詳而恬美的旋律亦屬於典型的牧歌音樂風格。牧歌風格所表現出的和平氛圍,亦在韓德爾的《皇家煙火》組曲中獲得更深刻的彰顯:1749年,韓德爾受英國國王喬治二世委託,為了慶祝歐洲各國領導人得以放下成見、齊聚一堂,簽訂和平條約,終止了為期七年、大傷歐洲元氣的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而寫下這組讚頌和平價值的作品。在《皇家煙火》組曲中,韓德爾為第三曲冠上「和平」(「La Paix」,即為英文的「Peace」)的標題,並以「如西西里舞曲的緩板」,展開一段以兩短句加上一長句作為主題,充滿擺盪感與和諧氣氛的田園風音樂。
海頓在著名的神劇《創世紀》中,用音樂歷歷描繪出聖經「創世紀」所記載,神在七日中創造萬物的故事。在神劇的第二部分,當創世紀故事進行到神在第六日創造出動物時,飾演大天使拉斐爾的男低音以情緒生動的宣敘調「遵上帝之語,大地打開了它的懷抱,數不清的動物以完美的體態充滿整個世界」作為引言,音樂隨即搭配著拉斐爾一一介紹出八種具有代表性的動物,演奏出這些動物各自殊異的個性與鮮明的動態:歡欣地吼叫的獅子、迅速地跳躍著的老虎、野鹿頭上戴有如樹枝般的角,野馬不受控制地四處疾速奔馳。此時,動態巨大而充滿強烈戲劇性的音樂突然轉調、放慢並轉弱,由木管樂器(長笛)演奏出恬靜優美的旋律,搭配著男低音唱出溫柔的旋律,描繪著牛群在綠油油的大片草地上悠然吃草的田園風景。
綜觀海頓的音樂風格,我們可以說他與信手捻來就寫下天籟般優美旋律的莫札特表現出鮮明的對比。海頓的音樂經常充滿如農夫般的草根味,有著純樸而充滿健康活力的世俗感。在海頓的第八十八號交響曲第三樂章裡,開頭的小步舞曲雄健而活潑,樂章中段進入一段標示為「trio」的段落,作為小步舞曲的對比。在此,音樂速度變慢而旋律和諧悠遠,而低音弦樂器演奏出大塊的頑固音型和弦,表現出典型的牧歌風格。相似的音樂素材安排以及純樸的音樂風格,亦可見於布魯克納的第四號交響曲中:第三樂章的詼諧曲由銅管領奏,宛如模仿獵人的號角齊奏般,吹響雄偉壯闊的旋律,而後音樂隨即進入木管承接的「trio」段,演奏出緩慢而具有搖擺感的輕柔旋律,伴隨著弦樂器撥奏的頑固伴奏音型。布魯克納在寫給朋友的信中,曾經數次提及這首交響曲的第三樂章,一開始為銅管樂器演奏出狩獵的主題,而後在「trio」段描繪獵人在森林中的休憩與娛樂。作曲家本人的解釋,亦呼應了牧歌音樂「祥和」、「平靜」而帶有搖擺感的典型風格。
在許多牧歌作品中,我們經常感受到的徐緩擺盪感,以及因此呈現出的田園風情,其實來自於西西里舞曲風格中特殊的拍號(經常是6/8拍或12/8拍)與附點節奏設計。莫札特作品編號KV360的g小調小提琴變奏曲主題「啊,我失去了我的愛人」,改寫自原題為「在泉水旁」(“Au bord d'une fontaine”)的法國民謠即為一例。由小提琴演奏出的主題旋律徐緩,其中不乏以附點音符與切分音裝飾的跳躍音程,隨後的六次變奏多以弱起拍開始,並將主題的大跳音程變奏為歌唱性豐富的銜接裝飾音群,細膩地設計出跌宕起伏的輕緩擺動感,呈現出典型如牧歌般的西西里舞曲風格,。
義大利作曲家及小提琴家塔替尼曾自述:他在夢中遇見一位琴藝高超甚於自己的魔鬼,演奏出的小提琴音樂讓他難以忘懷,其演奏技巧讓他也不禁嘆為觀止、甘拜下風。夢醒之後,塔替尼寫下了這首g小調小提琴奏鳴曲,並題為「魔鬼的顫音」。在這首作品的第一樂章「深情的稍緩板」,塔替尼採用了稍慢卻帶有流動感的12/8拍號(意即以八分音符為一拍,一小節共有十二拍),塑造出綿長悠遠的旋律線,伴隨著附點音符的節奏,其實就是典型的西西里舞曲風格。主題結束後,小提琴開展的雙音演奏(double-stop)、顫音演奏(trill),以及最後一個樂章將兩種演奏技巧結合的華彩樂段,讓這首曲子成為許多小提琴家的試金石。
談到西西里舞曲,我們自然不會忘記佛瑞作品編號78的〈西西里舞曲〉(Sicilienne)。這段音樂來自於作曲家佛瑞為法國作家梅特林克的知名劇作《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所作的戲劇音樂,由學生寇赫林(Charles Koechlin)協助完成管絃樂配器,之後則由作曲家自己改寫成獨立的一組管弦樂組曲。在佛瑞的〈西西里舞曲〉中,長笛演奏出主旋律,而管弦樂團旋即演奏出對答的旋律作為回應,背後更襯以演奏著固定伴奏音型的豎琴。長笛與豎琴、互相應答的聲部,微微搖擺的旋律,正是牧歌音樂的典型特徵。
佛瑞在〈西西里舞曲〉中讓長笛與豎琴表現出的幽微情感,讓人不禁聯想到比才的歌劇《卡門》第三幕中的一段間奏曲。在這段間奏曲的開頭,我們聽到長笛吹奏出悠揚的主旋律,搭配著豎琴的撥奏。當主題第二次演奏時,演奏主旋律的樂器從長笛換成了豎笛,而長笛的聲部與主題旋律形成對位,豎琴則擔任著頑固低音的角色。木管樂器的使用、搖擺的節奏、純樸的旋律,這也是牧歌作品的經典風貌。
類似於佛瑞與比才兩首牧歌風格的音樂作品還包括挪威作曲家葛利格《培爾金特》組曲(Suite No. 1, Op. 46)中的〈清晨〉一段。這組音樂來自於葛利格為同胞劇作家易卜森的同名劇作寫下的配樂。在音樂的開頭,長笛演奏出一句音樂,再由雙簧管承接,背後襯以頑固的管弦樂伴奏音型,最後隨著長笛與雙簧管多次相互應答的間隔逐漸縮短,醞釀出由管弦樂團齊奏帶出的高潮。
康特盧布(Marie-Joseph Canteloube de Malaret)這位二十世紀的法國作曲家,雖然不算為人熟知,他卻是保存法國中部山區傳統鄉間民謠的重要作曲家,以譜將這些珍貴的文化遺產記錄下來,經過重新配器改寫後,編輯成歌謠集《奧維儂歌曲集》。在這冊歌謠集裡,有一首題為「Baïlèro」(今常譯為「牧羊女之歌」)的歌曲,呈現出純樸、隨興的牧歌風格。這首歌曲的結構簡單而樸實,在英國管引領的導奏結束後,由數組旋律相同、宛如迴盪在山谷間的問答組成。問者言:「啊!對岸的牧童,你悶悶不樂嗎?你能不能為我唱一首Baïlèro?」,同一位演唱者接著以輕而悠遠的聲音,模仿著山谷對面傳來的聲音,唱出回應:「是的,我心中是悶悶不樂,你呢?Baïlèro」。擔任導奏與過門的英國管,其實是利用雙簧片發聲的木管樂器之一,是雙簧管的變種,幽暗的音色中略帶淒切,呈現出山谷中廣闊的田園風景。
義大利寫實主義作曲家馬斯卡尼的單幕歌劇《鄉村騎士》,正好就設定在義大利的西西里。寫實主義歌劇的重要特徵來自於宛如「社會新聞」般的愛恨交織的故事情節,而主要角色也多為一般百姓,異於大部分歌劇經常取材的神話故事,或是偉大的英雄事蹟。在《鄉村騎士》這齣歌劇中,並沒有真正受封「騎士」的貴族階級存在,劇名中的騎士其實指的是兩位男性角色為愛正面決鬥時的騎士精神。在這部歌劇中,有一段著名的管弦樂間奏曲,銜接前段劇情,並為接下來情感激烈的故事發展埋下伏筆。這段音樂優雅而動人的旋律經常出現在電影的配樂中,至今也是許多管弦樂團單獨演奏的曲目。這首間奏曲主要由描繪西西里鄉間風情的A段,以及描繪歌劇人物內心掙扎情感的B段組成。這部歌劇的開場詠嘆調「哦,羅拉穿著乳白色的衣裳」,其實也是一段典型的西西里舞曲風格,由飾演主角的男高音隱身在幕後演唱,以演奏著頑固節奏的豎琴伴奏。
「牧歌」這個詞,在音樂與文學的範圍中除了「Pastorale」一字,還有來自於希臘文學的「Idyll」。在古典音樂作品中,以「Idyll」一字為標題,最著名的作品之一是華格納的管絃樂作品「齊格菲的牧歌」(“Siegfried Idyll”)。「齊格菲」一名讓人不禁聯想到這位作曲家著名的樂劇《尼貝龍指環》中,第三部的英雄主角名字。實際上,「齊格菲的牧歌」中的許多素材與主導動機也能在指環的最後兩部《齊格菲》與《諸神的黃昏》中聽到。然而,「齊格菲的牧歌」與《尼貝龍指環》並沒有直接的關聯,這部作品其實是華格納在寫作《齊格菲》期間,將日後將寫進歌劇的音樂素材,另外發展成的管弦樂曲,作為妻子柯西瑪的生日禮物,也是為了感謝妻子前一年為他生下兒子「齊格菲‧華格納」(後來亦如父親般成為一位作曲家兼指揮家,並在二十世紀初擔任拜魯特音樂節的藝術總監)。這段主題旋律,在多年後亦被華格納用在歌劇《齊格菲》的終幕。(文/章厚明)